铁与火的南疆

引子

对越反击战过后几年,作为学通社的记者,萨们到部队蹲点写稿呆过一个月,我们的大姐大晓筠带队,专题是《新一代的人民子弟兵》,主要是向学生读者介绍新一代 的解放军,荣幸的是我们这批孩子还参加了当时在华北北部的那次大规模装甲兵演习。采访的结果在《大学生》等刊物上发过几次专题,反响不错。

我们去的部队,驻扎在河北,号称天下第一军,熟悉我国军事的朋友大概猜得出是哪一支了。哈,正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三十八集团军!就是威名远震的“万岁军”!我们采访的是它的一个重型装甲师。至今还记得他们的军歌:“平江起义上井冈,铁流向北方……”,有在该部服役经历的朋友当知道这首歌。

陆军第三十八集团军的主力并没有参加南疆作战(军侦察大队参加了两山轮战)——的确,护国宝刀,岂能轻出?打越南还用不着他们。从兵种上说,这支部队的主力是实施集群打击的重型战车和自行炮兵部队,用于丛林作战也不太适合。那么,我们的采访怎么和对越自卫反击战挂上钩的呢?

打过七九年反击战和老山战斗的官兵在部队是“宝贝”,三十八军是陆军中的“老大”,因此要人的时候“骄横”。我们所见,该师颇有一些参战的官兵。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对这方面的采访任务。当时我们这些毛孩子被郑重其事要求过不得问和作战有关的问题,好像是避免泄漏军事机密,说的一本正经,听的也紧张认真,小记者们觉得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今天写下这个标题之前,还和在国防大学任教的一位朋友问了问,这些写了行不行?他说你就写吧,只要不丑化解放军的形象,你道听途说的那些算不了什么。

好吧,那么可以写了。好在我当时的采访笔记还在,几次搬家都没有舍得抛掉,虽然内容不多,部队番号等等都在,总算是一手材料,希望给爱好军事的朋友带来一些算是“新”的旧闻吧。当然,时间久,有疏漏的地方在所难免,请熟悉的朋友指点,如果有参战过的朋友指教就更好了。

一、第一辆被击毁的越军战车

我采访中接触最多的是一个“红军团”(不说番号了,名副其实的红军团就两个,38A一个,沈阳军区一个,熟悉的都能猜出来),我们参加演习就是坐他们的步战车去。

步战车大家知道么?就是履带式装甲步兵战车的简称,这玩意儿既不是坦克,也不是装甲运输车,它外形低矮,装有中口径火炮炮塔,能带反坦克导弹,还能够载运七名步兵,最厉害的是车体材料好,坚固而轻捷,比59中坦克快,越障性能还好。步战车内部也比坦克舒服,带有减震系统。当时这玩意儿还少得很,那时候全军都看他们的试点呢。

因为是新武器,整个团也就四五台的样子,所以不是首长坐,就是客人坐。整个演习期间,步战车最出风头,在战车编队中如同矫健的猎豹,忽前忽后,机动飘忽,相信给参观演习的高级军官带来了深刻的印象。那一次以后,中国军队才全面开始装备步战车。

我们和军人相处融洽,而且这帮小记者们中间也真有发狂的军事爱好者,不免疯狂的“追剿”官兵们在南疆的战场轶事。当时我们能接触的除了宣传部,主要是几位参谋,后来发现,他们都在南疆有过参战经历,其中有一个外号叫“炮手”的战功最为传奇。

作战情况,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大多数和我们宣传的差不多,只是具体得多。他们当时都是下层指战员,如果问对越作战中部队高层的情况,这几位参谋也不清楚,有个印象他们说1979年杨得志将军也没有亲临前线,按照军官们的看法是老将军毕竟年龄大了,养成的指挥习惯比较老化,不一定适应现代战场,还是留在后边好,不然添乱。杨是明白人,所以不去干涉具体的战术指挥。

至于具体战斗,参谋们就有的说了。他们讲部队普遍反映火力不足,还有就是越南人的穿甲弹比较厉害,作为装甲兵他们有切身体验。单兵素质我们好,身体也好,可是作战经验不行。上面说到的那位“炮手”,是从坦克部队直接提到长沙炮校的(战后上边让他挑装甲兵学院和长沙炮校,他想换个家伙玩玩,这位装甲兵就上了炮校)。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云南战线上荣立战功。

当时此人在14军的某师,还是59中型坦克的坦克兵,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该部奉命包抄越南老街市的一个车站。

战斗夜间开打,连着打了两天还没有拿下老街——我们看报纸印象似乎中国军队打过去摧枯拉朽一般,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越南人在老街的部队是地方省防军,打野战不行,可是防守相当顽强。坦克部队一直给步兵作火力掩护,直瞄打火力点。第三天中午,他们强行穿透老街市区进行穿插的时候,突然和越军的装甲部队遭遇了。

当时“炮手”的战车是首车,按照命令快速通过越军控制的地域,见到有威胁的火力点只用机枪还击,并不恋战,因此进展神速。打到纵深,他们在公路上急转弯,忽然发现正前方迎面开来一辆越军PT-76水陆两用坦克,接触的瞬间,双方都傻了。

越南人傻是因为中国战车部队穿插得太快,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傻是因为一直没有碰到越南人的装甲部队,进行坦克战的思想准备不足。这个时间很短,等反应过来双方几乎同时开炮!

结果,越南人的炮打飞了,我们的炮打中了,可是小小的PT-76愣是打不穿,挨了一炮虽然不再还手可是还往前走,把我们这位“炮手”急得一炮一炮接着打,也顾不得去想水陆两用的PT-76怎么这么结实?!——PT-76苏联设计,行家说法装甲象纸一样薄。好在这个镜头没有持续多久,越南人不是被震晕了就是被打蒙了,操纵失灵自己翻了车,滚到山坡下面去,燃烧起来,坦克手被俘。据说这是我军在云南方面击毁的第一辆越南坦克。

事后才发现当时中国装甲兵也的确是蒙了,打坦克上的是杀伤弹,也就是带小钢箭的开花散弹,这个打坦克怎么打得穿?!该换穿甲弹可是一车人全忘光了。

这位“炮手”说其实也不怕,距离太近了,大不了撞它,59中重得多,结果也是一样,不过还是炮打的过瘾。

二、最能打的是五九

五九,就是五九式中型坦克,脱胎于苏联54式坦克,是中国装甲部队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使用的主要战车,因为其火力出众,装甲坚固而在此战中战功卓著。后来宣传中有“铁甲雄风”的说法,指的就是装甲兵五九式战车部队。“炮手”说,五九战车最优秀的地方,就是坚固。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中国装甲兵损失战车数十辆(指全毁车辆),但其中只有不到十辆是五九中。

中越老街攻坚战,在我所见到的战史上很少纪录,因为我军打得并不惨烈吧。而按照当时参战部队人员的说法,这一仗越南人打得十分顽强,顽强到什么程度呢?“炮手”那个连的坦克配属一个步兵营包打某车站(名字记不得了,按照回忆应该是穿过老街市区,到达附近的一个车站,不是老街自己的车站),打完一看,越南人的死尸有八十多具,俘虏只有两个,这两个后来还企图夺枪被打死了,实际上一个活的都没有抓到。

整个老街攻坚战抓到的俘虏不到十个,这个比例,快赶上日本人的武士道了。关于老街整个战役抓了多少俘虏,我曾从不同渠道打听过,确没有超过十个的说法,但这也是越南人谅山和同登以外,抵抗最顽固的一个地方。以后,俘虏就多了,这主要是二线的越军良莠不齐,很多是民兵和公安部队,而且失利以后士气不如最初了。

我们的损失也不小,既包括步兵,也包括装甲兵。

为什么在第一部分里面提到步战车呢?因为我们当时的话题就是从步战车开始的,部队的人说,要是七九年有这个,步兵的兄弟哪会损失那样大呢?

当时的作战模式,装甲兵负责开道,步兵跟着坦克往上冲,坦克叫做配属,步兵的机动方式主要有三种,实战检验下来都不太理想。

第一种是卡车运输,这个只能在战线后面,到前线不能用卡车,一来越南道路特别差,卡车不能越野,二来根本没有防御能力,对地雷也没有抵抗力。所以这种做法前线很少。

第二种是步兵搭乘坦克前进,但是敌军可以对坦克进行扫射,越军的高射机枪打平射,打不穿坦克,但是打搭载坦克的步兵,步兵根本无法还手,这个情况云南这边因为得到了广西方面的通报,注意了,损失比较小,但是广西方面损失就比较大了。

第三种是乘坐装甲车。中国军队那个时候使用的63式装甲车就是一个铁壳,而且速度较慢,车体挡挡弹片还可以,在越南人的反坦克武器面前根本招架不住,重机枪用穿甲弹就打穿了。而它主要的防卫武器——顶置机枪周围没有护板,往往机枪手上去一个被打掉一个,没办法,中国军队的车队在公路上,目标是明的,越军藏在隐蔽物后面或简易工事里,我们看不到。

当时越南人最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中有一种叫做冰雹式火箭弹,苏联造,没有制导,但尾部有四片尾翼,平时贴在火箭上,一打出来火箭要转,尾翼就甩开,打得准,方向性好,效果比我们的四零火箭筒好。越军的战术也很巧妙,就是放开大路,坚决埋伏,放过我军的59中——冰雹打不穿59中的正面装甲,专打装甲输送车,而且专打有两根天线的,那是我军指挥车的标志,和“炮手”他们配合的那个营,三辆指挥车被打掉两辆。当时没有好的办法,只能每辆装甲车都竖起两根天线,分散敌人火力。

实战证明,在越南的复杂地形,普通装甲车根本吃不开,美军的M113也吃过大亏。步兵都羡慕要是能坐上有坦克那样装甲,那样火力的战车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我军后来开发步战车的原因,步战车有炮,炮手在炮塔里很安全,跑得比坦克还快,还能搭载一个步兵班,部队都说是好武器。实际上,现在中国陆军的步战车已经成了一线步兵用战车的主力,普通装甲车已经被放到后面了,即便是普通装甲车,它们的顶置机枪上也都加了简易半圆形的防盾,一套当时才1200元人民币,打仗的时候就能救机枪手的命,这是所谓血的教训。

但中国军队打得也不坏,14军也是中国陆军的主力之一,后来大名鼎鼎的“廖锡龙集团军”就是它,部队素质相当不错,过红河的时候(笔记如此,对么?老街那里有红河么?)损失比较大,以后,部队没有死板的挨打,步兵下车,发扬“小米加步枪”的风格,和越军巷战,狙击战,这样损失就直线下降了。当时“炮手”他们提供火力掩护,用的59式中型坦克,装备炮一门,机枪两挺,火力不错,但有个致命的问题——观通条件差。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五九前身是苏联55式坦克,苏联坦克都是又扁又圆,视野很糟糕;第二,我们当时不重视通信这些软设备。部队形容,一演习,首长们就问:这次有多少坦克参加啊。好像国防现代化就是坦克多似的,质量建军当时还没有深入人心。结果,打起来步兵挨揍,坦克团团乱转,找不到目标。后来步兵也学乖了,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通知坦克掩护。怎么通知呢?步兵用枪托砸坦克的装甲,砸左边,就是左边有敌人,砸右边,就是右边有敌人,多少有些效果。更有胆大的坦克车长干脆推开车窗,露出身子指挥,这可是很危险的。

其中有一个战例说明中国兵还是反应挺快的。

那是越军驻守的老街公安局,步兵打不下来,叫坦克支援,开始叫来了一辆六二轻坦克,一露面就被越军反坦克火箭给打穿了。这才叫五九中坦克上。实际上中国当时有三种坦克参战,一个是五九中,一个是六二轻,还有一个水陆六三式。实战中五九和六二都有使用,六三用的比较少(好像只有后期广州军区一个独立坦克团参战),广西方面越南人扒开水库,当时我们的五九式还不能备便潜水使用——德国人二战打苏联的时候坦克就可以潜水了,但是需要专门准备的——到水深的地方只能用坦克往里填,装甲兵直骂六三式跑到哪里去了,可是因为上头没想到越南人来这一招,要也没有啊。“炮手”说六二坦克也不行,装甲象纸一样薄,只有五九能打。

能打是能打,越南人也知道中国坦克上来自己要完蛋,重机枪,高射机枪,火箭弹,没命的往外打,稍近一些反坦克手雷都扔。“炮手”的坦克车长一看,这样硬冲不行。他把战车撤到公安局对面的马路上,沿着马路高速横向驶过公安局门前,炮塔扭成90度对着公安局的楼,不开炮,只打炮塔里面的同步机枪,不停的减速加速,冲过去,再倒回来,反复的打,终于把越南人的火力点都干掉了。——我们问:为什么不开炮呢?军官们告诉我们,那时候五九式运动中打炮有点没准(同步协调器不过关?),停下来就要挨家伙了!用机枪就不一样,越南人一般的武器打不穿五九,可五九的机枪手可以从容的干掉越南人的射手。

只用了十分钟,越军的抵抗就结束了。当然,“炮手”的坦克也是弹痕累累,他形容说中上带破甲弹头的反坦克火箭没什么,因为它靠射流,动能不全传导给坦克,感觉和自己开炮差不多,要是中上一发榴弹反而很吓人,动能全都传给坦克了,整个战车会被“崩”起来,镇得人耳鼻出血,不过,榴弹实际的威胁不如反坦克火箭,它没有希望穿透装甲的,火箭要是近了,还是可以打穿的。

中国的坦克部队在朝鲜战争后,就没有参加过其他战斗,缺乏经验,因此在对越作战使用上有一定偏差。越南北部地区山势险恶,道路崎岖,根本不适合坦克出动,强行使用,装甲部队有损失不说,也把原来机动灵活的步兵束缚在了公路上,入越作战十天以后,前线就很少见到坦克出现了。

坦克兵还记得吴忠将军这个人。吴忠,因为早年有追随四人帮的名声不佳,但据说他还是会打仗的,这几位参谋都没有跟过吴忠,只是装甲部队里面说,吴忠敢拍板。他曾经同意过装甲部队对五九坦克进行过一次现场改装。这也是相当传奇的一件事了。

那是在高平攻坚的时候,广西方面126师的部队打到一个叫做博山的山口,遭到越军一个特工营有力阻击,双方隔着一条小河对射,步兵要求坦克上去打,但是坦克部队不同意,因为那是个堤坡,坦克上堤顶去打,就暴露在对面的反坦克炮面前了,那是找死。

这个时候有个机械兵说五九坦克炮的射界是0度到某某度,但只要把炮管上面的一个仪器卸下来,再拆掉几个螺丝,炮口就可以朝下打,变成负某某度。那样,坦克停在反斜面的最高处,车体不露出来,只露出半个炮塔,炮管向下,也可以伸出来打。这个主意不坏,但是谁敢干啊。天晓得一开炮会出现什么现象。

这时候吴忠来问了,为什么还没有拿下来,底下部队就说了情况,吴忠说你改吧,打好了,给你记功,打坏了,我负责。

结果就这样改了上去打。一举击毁越军反坦克炮四门,七个火力点,摧毁一处人工绝壁,顺利拿下博山。这边的目标只有一根炮管,越南人再准也打不到它啊!

据说那时候吴忠已经是待罪之身,等着回北京受审呢!后来上面有话:“吴忠有忠”,将军的晚年还是幸福的。

三、退出战场的坦克

“炮手”是几位参谋里面资格最老的,只有他亲身参加过79反击战,当时是14军的坦克兵,我们关于79年战斗的事情,大半听他讲。

打到莱州以后,14军的坦克就很少参战了,前线保留的装甲部队是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如果看数字,14军的坦克打的很惨,战损车次超过了出动车次,几乎没有一辆没受过伤。实际上并没有那样严重,这是因为坦克是技术兵器,按照规定不能象步兵那样“轻伤不下火线”,损坏必须通报,就显得损失大了。真正全毁的数量极少,最多也就是一个后送维护,送回国内修理,那就是重伤了。

实战最多的损伤是越军轻武器和地雷击伤车上的观通系统,履带等薄弱部分,修补起来很快,几辆损坏严重的坦克是被越军的冰雹火箭打的,还有一辆比较倒霉,帮着步兵掏洞,被越南人从顶上扔下一个炸药包干掉了。中国坦克最薄弱的地方,其实是在顶上,因为这个地方很难中弹,用不着厚装甲,假如一个炸药包扔到坦克前面,那是根本没用的。我们的修理车很棒,79年在行进间就能更换坦克的炮塔!

但是上面吓坏了,一看坦克这样多战损,就舍不得上了,让他们留下看油库。“炮手”不认为我们的装甲兵打得不好,他的看法是:我们打得最狠,才有那么多战损么。听听也不是没有道理。

按照步兵的说法,坦克在掏洞的时候就没用了,有个电影里面,咱们的人用竹竿挑着炸药包摧毁越军火力点,这个有真实的依据,我见过这样的资料。

中国步兵那时的装备有点儿令人气馁。79年反击战里面,我军最出风头的是炮兵,因为他们的火力太猛了,中国军炮兵的火力编成甚至超过一贯强调炮兵的苏联,这个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不过,真正打出炮兵威风,还是老山。论轻步兵武器,当时我们不如越南,越南公安军用的微型冲锋枪,在38军见到过,是陈列用的,84年缴获,那时候我们的微冲还没有列装呢。最上镜的是装甲兵,因为那是中国战车部队第一次大规模出击,而最能打的,其实还是步兵。这是中国陆军的老传统。因为主要想写炮兵和装甲兵,步兵就不多着墨了。只把电影提到的那个战例说明一下。

用竹竿掏洞,是云南方面部队的发明,怎么发明的呢?实战中越南人钻洞抵抗,我们打不进去,洞里面曲折,无后坐力炮的炮弹不会拐弯,威胁不到越南人,中国步兵爬到洞顶炸开了一个窟窿,越南人见势不妙,拼命往外打枪扔手榴弹,上去两次喷火兵都给打伤了。部队一看,还是动脑筋吧,他们把几丈长的竹竿前面吊上手榴弹,象钓鱼杆一样吊进窟窿里,然后来个半天炸——好么,手榴弹的杀伤破片覆盖连火力死角都没有。手榴弹挂在半空,越南人在下面干看着挨炸,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种活计,坦克就干不来了。中国步兵用的手榴弹还是缴获自越南的钢珠手榴弹,杀伤力比我们自己的还大。

说到缴获,“炮手”在油库期间,步兵“老大哥”给他们送来一批冲锋枪自卫,装甲兵看了,发现是苏联造,知道是缴获的好东西,那时候我们的步兵还在用半自动步枪呢。问步兵,人家说抓了个中尉,供出来一个越军仓库缴的。因为打老街的时候越南人的顽强给“炮手”印象很深,当时对步兵老大哥佩服得很。具体人家怎么抓的,就不知道了。

这个细节我曾经查过有关资料,有一个越军中尉的事情,似乎有点儿象他说的,如果真是两件相关的故事,倒是可以连在一起看了,当然他们说的也许是另外一个越军中尉。

我看到的情节是一个回忆录,说一支步兵连队,穿插中迷路,顺手袭击了越军一部,因为突然,越南人连衣服都没穿就被抓了,也无从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带着俘虏穿插比较麻烦,连长在前面,就往后传话:“往后传,把俘虏看好”。这本来不算什么,但夜间行军,悄声传话,到后面,就成了“往后传,把俘虏干掉!”,看俘虏的四川兵特别听指挥,听了命令,也不管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抄枪就要打。开始俘虏被抓住还不紧张,这时候一看中国兵要动真格的马上就吓尿了,一个劲 儿的磕头求饶,那四川兵根本不管这套,拉住一个照着脑袋就要搂火。那俘虏急了,忽然用中国话叫起来。连长发现骚乱,赶到后面来看,又好气又好笑,又奇怪这俘虏怎么会说中国话,审问下来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踹了越南人一个特工连的连部,因为是特工,所以不但熟悉中国的俘虏政策,而且会说中国话,他们听到“把俘虏干掉!”都十分惊讶,心想怎么解放军的俘虏政策改了?!大概因为恨我们是特工吧?他们怎么知道的?! 一害怕,就把俘虏的中国话吓出来了。

结果发现里面有一个中尉,这中尉交出了一个弹药库。可不知道是不是“炮手”他们听到的那个中尉了。

人们一般认为这就是中国军队在对越战场使用装甲兵的情况,其实,后来还有一次使用,那就要提到步兵里大名鼎鼎的张友侠了。

四、老山张友侠

装甲兵在南疆打的最后一仗属于凑巧,假如没有松毛岭大战,装甲兵就赶不上趟了,因为以后越南人被打怕了,再没有组织过大型作战,两山轮战基本是步兵放哨,炮兵敲鼓,装甲兵呢,用不上。

松毛岭和老山什么关系,为什么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打赢了,又出来个“收复老山”?为什么越南人对老山这样玩命?一系列的逻辑题很有意思。兄弟也是问了参战的官兵才知道真情。

原来老山这地方属于双方对国境理解不同的一个特殊地点。给您一个形象的说明,这个是当时一个姓常的军官给我比喻的,他参加过712松毛岭大战。

您张开嘴,把下巴使劲往前推,您的下颌就是一张老山的地形图,嘴里是中国,唇外是越南。

国境线的两处界碑,一处是您的左槽牙,一处是您的右槽牙。老山主峰呢?就是您右边的虎牙,您左边的虎牙是八里河东山,比较低的下门牙呢?是松毛岭。

这里边就有问题了。越南人认为,国境么,就是界碑连直线,两个界碑一连,老山,八里河东山,松毛岭,包括松毛岭后边您那半条舌头,都属于越南。中国人认为,国境么,是按照山川走势的,当然按照分界岭的中心线划分,所以,应该是沿着八里河东山,松毛岭,老山的山脊划分的。

这就是老山领土争端的由来,所以,双方都认为这是“祖国的神圣领土”,从心里就觉得对方是侵略者,所以打起来也就特别的惨烈。

这一块土地可不小,松毛岭长度5公里,老山,八里河东山到界碑差不多也有5公里,一个梯形,总共30平方公里左右吧。

那么我们为什么没有先占老山呢?因为按照国际惯例,国界的分水岭上,两国都是不驻兵的,所以79年反击战后我军并没有在老山派驻军队。越南人呢?它79年后一般不太敢惹中国的,也基本遵守国际惯例。可是在老山它驻军。原因呢?它认为那是越南国境内的领土阿,驻军理直气壮么。

但是老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的特点是南缓北陡,好像中国南方的分界岭都有这个特点。如果中国方面控制了老山一线,越南人就需要把自己的防线向后退7,8公里。更重要的是老山面对越南一方是一个盆地,越南人丢了老山,再想从这里威胁中国,就要先派部队进入盆地,再仰攻老山,而中国人居高临下,你一进入盆地我就了如指掌了,让越南人的作战难度大大增加。

结果,就是中国军队1984年4月大举收复老山。那一战中国军队准备得非常充分。我所去的部队有一位参谋,原来是某军侦察大队的人,他参加了收复老山的战斗,任务是深入到越南一侧进行侦察。讲的具体侦察任务记不清了,好像是针对越南炮兵,大体内容和一般的战前侦察差不多,但是有一个细节比较有趣,所以我还记得。

他们钻到了老山背后,穿着越军制服——这个好像不符合国际战争的惯例,有点儿不绅士,可是东方军队经常这样干——当时还是天刚亮,他们发现通往侦察目标的路要穿过一个越南村子。按照计划应该绕道,可是没走多远就发现村庄周围都是雷区,时间太紧,指挥官一咬牙,硬穿!

按照战前侦察的情报,这个村子没有越南驻军。但是他们都知道,越南是全民皆兵,一旦被发现打起来,老山上的越军把退路一掐,这十几口子人就别回去了。所以大家都很紧张,个个手勾着枪机,随时准备打了。不过他们也想碰运气,因为毕竟天刚刚亮,越南老百姓不该起这么早吧。

真的如同他们所预料的,穿过了半个村子,还没有人发现。可是,就快到那边村口的时候,路边一个门一响,有个女的出来,看见他们就愣住了。

当时大家都紧张坏了。

有一个兵比较聪明,他见势不妙,就朝那女的笑了一下。给我们讲的这位说: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个兵后来说,他想越南军队和解放军挺象的,也许也有军民鱼水情,看到自己的老百姓,应该笑一下吧。

后来一了解,好像越南人没有这个传统,那女的脸一寒,把手里的水桶倒掉,就关门了。

这后边大家就一直提心吊胆,直到任务完成回到了阵地,才确信那女的没有去报告,大概她以为碰上了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越南兵吧。这是收复老山的一个多月以前,以后开始打炮,越南人的警惕性就高多了,再没那样容易蒙混过关。

收复老山一战基本是打的炮兵,奇怪的是我认识的这几位军官,大多是长沙炮校出身,里面却没有一个对这收复老山一战有多少具体的了解,他们比较了解的是松毛岭大战。

松毛岭大战,就是1984年7月12日越军越北军区发动的夺回老山的战斗,越军核心是316A师(步兵)和168炮兵旅(炮兵),当然还有其他部队,这两个番号是我当时记下来的,前一个肯定正确,后一个没准。316A师是越军王牌军,中国军队的老对手。79年曾经驰援高平,差一点儿包了许世友的饺子。不过它的胃口太大,兵力太分散,战斗动作不协调,结果中国军队先一步强占了通往高平的交通要道。这样,它攻不能攻,慑于上级压力又不敢跑,结果师指挥官使出昏招,在我军两大集团之间停留过久,遭到两面夹攻,损失惨重。据说打老山之前,它的师长已经不是79年那个。

中国军队的守军指挥官是团长张友侠,我查了一下,他是将门之后,开国上将张宗逊的儿子。张宗逊打仗挺厉害,可是吃过炮兵的亏,1946年集宁战役,他碰上了傅作义手下的名将郭景云(后来的35军军长,1949年在新保安战败自杀),双方同时强占一座山峰,结果土八路先上去了。郭景云急了,命令炮兵猛轰山顶的张宗逊部阵地。但是国民党炮手水平不佳,炮弹都飞过山头 落到了后面,把郭景云气的要枪毙炮兵指挥官。没想到的是张宗逊更惨,他为了防炮没有在顶峰放多少人,把部队都藏在了山顶后面的坡上,结果飞过山顶的炮弹正好落在人群里爆炸……这是张宗逊上将少有的几个窝囊仗之一。

这次张友侠也是守山顶,兵力和越南人比是1:7,可他的处境和老张将军完全不一样,因为听他招呼的炮兵,比越南人强太多了——还有坦克。

关于张友侠的传说,在三十八军采访期间我不知道守军的指挥官是他,只听说是一个步兵团长,他的身世和姓名,都是后来证实的,以上的部分,则是来自有关资料,不是独家的报道。而且,那些三十八军的参战人员,也没有谁真正在他身边干过,关于他的情况,多是“我的战友XXX说…”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五、中国大炮

陆军第三十八军有没有参加过老山作战?应该是确实参战了,这有两个根据,一个是我在那里看到过他们在南疆的照片,当时我曾经问他们:“你们三十八军没有到越南前线打过吧?”回答的军官是愣了一下,然后说:有,我们的侦察大队上去了。以后才看到他们的照片。还有一个就是那位给我们讲“笑比哭好”的老哥,他可是老山英模报告团的,在中央电视台亮过相——也惹了麻烦——大伙儿也许还有印象,当年电视上的英模报告团,有一位老哥讲侦察,讲到侦察到越南领土上,自己觉得有点儿问题,就赶紧解释为什么要侦察越南的地方,还说出来骑线岭上不驻军的事情,结果罗里罗唆讲了十分钟。越说越给听众造成混乱:咦,我们不是“收复”自己的领土么?怎么好像仗打到越南地盘上去了?这就是他阿!

打仗行的,干宣传往往出洋相,当年认识一位某县商业局局长,一问,他当年在东北剿匪的代号是20X首长,咦,少剑波不是203么?惊讶之下一问,才知道《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真实身份就是当年的203!和这位局长是老战友呢。白茹,就是曲波妻子的原型。但是,这位老哥说起来一脸的不屑:“曲波?写东西行,打仗?那&&=+*}>#$%&%&”##$……(大伙儿看明白了吗?形容的够贴切的吧?)“看看合影,唉——曲波先生千万不要看我的这篇文章阿,——当年仰慕小白鸽的朋友们恐怕也会失望。看来,打仗和动笔,真正是两回事。

言归正传。

张友侠是将门之后,雷厉风行,独当一面的指挥官,照片上看堂堂的车轴汉子。但读过《中越战争秘闻》一书的朋友也许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不是威武,而是……因为书里面有一段这样写的,我抄一下啊:”张友侠一听炮弹没有了,两臂一摊当场背过气去了。没有炮火封锁,他一个团怎么样也顶不住越军六个团的冲击。“很多人都记得这位背过气去的团座大人。

在三十八军期间,听到这位镇守松毛岭的团长很多事情,但是没有人提到他背过气去,我想,大概是艺术的夸张吧。

张友侠团负责的防线是在老山防线的中段——门牙的位置,称为松毛岭,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就是左边的虎牙,右边是老山主峰,就是右边的虎牙,在左边虎牙和门牙之间,有一条流出的口水,就是从中国流到越南的盘龙河,沿着河有一条公路。盘龙河下游的水口村,是越军组织进攻的中心,盘龙河在越南境内的支流清水河在中国军队阵地前面从右向左横流,象唇线,在水 口村注入盘龙河。清水河北面的一片草地,就是越军秘密潜伏的阵地。越军的部署,后来的分析是主力潜伏松毛岭前,采取不要火力准备,奇袭的打法,另以一部分 兵力猛攻八里河东山,牵制中国方面的兵力。

说白了,就是利用盘龙河的河谷往上摸,不去动右边的那颗虎牙——老山主峰,而打掉中国军队阵地的门牙松毛岭,如果能扩大战果就顺势拿下左边的虎牙——八里河东山。

具体大家了解的战斗经过我就不多着墨了,战前我军情报极为准确,炮兵对越军埋伏地域进行了地毯式的猛烈炮击,越军一线两个营级指挥官被当场打死,但全军一声不出,以至于我军误以为自己情报错误,一度放松了警惕。

午夜,越军突然发动袭击,直扑守军阵地。

这里就要说为什么那样表彰李海欣了,大家都知道他战死后所驻守的阵地改名为”李海欣高地“,因为他的贡献太大了。李海欣高地,原名142高地,是松毛岭一线警戒阵地中最高的一个阵地,它的侧后方就是松毛岭二线阵地的大门:169高地,再后面,就是张友侠的老窝团部核心阵地了。李海欣用生命换取的价值是抢先发现敌情,拼死据守,在周围一线警戒阵地全失的情况下钉子一样挡住了越军的主力,使越军无法快速通过一线,袭击中国军队的主阵地。越军拿不下李海欣高地,被迫把奇袭改为强攻,用猛烈的炮火攻击中国军队阵地,而后发动步兵攻击。

这可就不容易了。

中国军队打老山,炮火准备了二十多天,俘虏基本都是聋子,那是什么炮火?

要知道中国军队的炮兵一向骄傲的不得了,尤其陆军第三十八军的重炮部队,那是真有绝活。我们在观摩塞北大演习的时候领教过了。演习中有炮兵准备,步兵冲锋的科目,三十八军的老参们牛的不得了,告诉我们,你们看着,三十八军肯定是第一。

没有近距离看过炮兵射击的根本领会不了那种威风。我们离着还有一百多米,耳朵里塞着橡胶塞子,炮兵一开火我的感觉太丢人了,就是丹田一热,两腿发软,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啊!——那是人逃避危险的本能。都说老兵怕枪,新兵怕炮,我相信这是一个相当正确的说法。什么叫地动山摇,仿佛空气在颤抖,大地在燃烧,122自行榴弹炮打炮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老山我军的火炮据说比这个口径还要大!炮击对敌人危险,对自己人也危险,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有炮兵部队的官兵就因为开炮震伤,落下了终身难愈的疾患。老山炮战的时候,炮兵普遍穿戴了防护服装,包括特制的耳塞。这也是中国军队因为走向现代化而带有”人情味“的开始。

演习的时候,人家给我们指点,看,炸的黑烟是炮弹,白烟呢,那是电影道具一样,预先埋好壮声势的炸药。

果然是三十八军第一。

下来,崇拜之余,问他们怎么能有把握。人家老参傲气的说:公开的秘密。炮击的时候怕误伤自己人,步兵冲锋的出发点要离开炮击炸点一定距离,二战的时候日军是四百米。中国军队的标准是三百米。三十八军呢?演习的步兵指挥官厉害,通知——一百米接敌!

什么叫王牌军阿,这就是王牌军的概念。第一是从上到下嗷嗷叫,敢打硬仗不要命,第二是真有那个本钱,离的那样近,光靠胆大不行,光靠炮兵技术好也不行,火炮的维护也很重要,缺一不可。炮弹要是象赵本山那样”忽悠“一下,三十八军的军长就撤职了,可是这么多年,愣是没出过事故。我们后来去参观,炮弹爆炸的弹坑看过去,虽然不能像尺子量的一样,但是的确一排一线!哪是第一排炮弹打的,哪是第二排打的,清清楚楚。

这背后就是精确的射击技术,还有平时对设备的不懈良好维护。所以三十八军有把握拿第一,用老参们的话说:没有金刚钻,不能揽瓷器活,别的部队,他不敢这么干。

万岁军,真傲气啊,傲视千军阿!听说当年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也是这样的风貌,看来古今中外的精兵都有一样的地方。

打老山,中国炮兵可算打出了威风,真正步兵的冲锋,已经是清扫残敌了。

越军的工事修得十分坚固,他们打美国人有经验的。比如标准的半永久防御工事,几乎全是半地下式,射口很低,先搭起框架,架一层钢板,上面横一层,纵一层,再横一层三排碗口粗的原木,南方的硬木坚硬如铁,火烧不坏,就是火焰喷射器也没办法点燃。上面铺波纹钢板,再上面是三米厚的红土覆盖层,顶上再加两排交叉的碗口粗原木,覆盖波纹钢板,最后压三层沙袋,盖伪装绳网。够坚固的吧?

战后到越军阵地上看,中国军队的大口径加榴炮,只要一发命中,就把这样的工事变成一个大漏斗!里面的越南兵连全尸都没有!

就是这样,中国军队还打了二十多天的炮才往上冲。越南人幻想一个小时的炮击就拿下来,有点大跃进的味道。

但越南人也有优势和本钱,那就是松毛岭正面投入的战斗经验丰富的六个团精兵,老山南坡是缓坡,对攻击一方有利。张友侠呢,只有一个团,他还要分散守点,兵力捏不成拳头。

越南人不知道,这一仗中国军队的炮兵比步兵还多,就集中在松毛岭的背后,三十八军的老参告诉我们,中国军队的最重型的大炮射程15000米,老越的大多数口径也就咱们一半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敢和我们打对射!不过,他们对越南炮兵还是满佩服的,真是不怕死,被我们几倍的炮火压着打,人仰马翻,依然信守职责,自始至终顽强的掩护步兵的冲锋,越军炮兵的损失,绝不比他们的步兵少。

兵力优势之外,中国炮兵,还有一手绝招。

六、打169越南步兵打红了眼

7月12日凌晨开始,中越两军在松毛岭前方全线展开激战,第一个回合中国前沿阵地除了李海欣高地全部失守。

越军步兵的单兵素质和步兵指挥令人钦佩,这是所有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的官兵的共同看法。远距离炮战则中国军队占有绝对的优势。肉搏战中国士兵单兵也占据优势,平均每人体重比越军高10-15公斤且有较好的训练。

但是近距离的步兵战术越军出色,因为他们的中级指挥官都是越战或者柬战老兵,经验丰富,指挥灵活。中国军队则因为受到阵地点线的限制,在第一线上难以打出好的战术动作来。在许多回忆录中都可以看出,老山一战越军信守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经常在一个阵地上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重头戏还是炮兵。

按照这里有关资料,越军应该有超过中国军队的大口径火炮,而且越军方面清水河后方正有一列平行于松毛岭的山地,是最好的炮兵阵地,可是实战中越军在那里并没有亮出比中国军队更凶猛的炮火来。中国军队在老山后有相当于一个炮师的火力(口径不详,但是应该没有使用203毫米炮,也没有使用自行火炮),越军顽固的和中国炮兵对射,勇气可嘉,但就象瓜达尔卡纳尔岛上一木支队用迫击炮和美军对射一样,有点儿不自量力。实际上当时中国军队的炮兵同时在执行四个任务:

第一,对一线作火力支援——这个主要是营团属中口径火炮打。大口径炮也打了,下面还要提到。

第二,压制越军炮兵,破坏其炮兵阵地。

第三,利用远距离炮火打击越军来自水口村方向的三线援军和重要军事目标。

第四,切断越军第二线部队和第一线部队的联系,这个是重头戏。

后面的三个目标都是大口径加榴炮为主。

就是这样还游刃有余。越军拼炮兵应该属于一个战术错误。李海欣高地的坚守迟滞了越军的脚步,他们被迫改奇袭为强攻,而中国第二线的部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苏醒过来,越军的攻势变得艰难而缓慢了。更重要的是,中国军队的炮兵开始动起来。

一旦中国方面的炮兵动起来,战场形势就顿时发生了巨大的改观。

这时候,越军正发动第二次冲锋,李海欣高地守军非死即伤,表面阵地失守,第二线阵地全线激战。

当时38军的一个老参就在老山背后的炮兵部队里。最初,他们并不知道前线有多紧张,象平常一样按照密位开炮罢了,炮兵对战事的进展不象步兵那样直观。

邪门的是越南炮兵很快就开始反击了,向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开炮,越南炮兵一般只敢打我们的步兵,和我们来炮兵对射,这属于非常罕见的事情,让炮兵们意识到今天事情有些不一样,炮击的速度明显加快。这位老参所在的炮营接到的第一个命令是:立即炮击李海欣(142)高地!

那就说明阵地已经失守了,形势严峻。炮兵们立即把炮口转向李海欣高地。正在这时候,张友侠的电话直接打进了营指挥所,可不是后来纪实文学里面央求炮兵开炮的口气,而是恶狠狠的威胁:142上面还有我的人,打死了你们负责!

确实,李海欣高地的守军还在坑道里苦撑呢。

可是炮弹又没长眼睛,不让越军立足,又不能打死自己人,这不是出难题么?老参说张友侠可不是疯子,他清楚炮兵有办法才这样要求呢。再说,没有这样的要求,炮兵也不能打了步兵老大哥阿。

怎么打呢?我对炮兵的具体战术不懂,但老参的比喻很明白,炮兵用了一种特殊的瞄准方法,就是以李海欣高地的最高点为圆心,扩散着往外打,就象水里扔石头形成的水波,最初的弹着点在中心,一圈一圈的往外围扩大。这样,落弹比较分散,而且一个点上连中两发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坑道就不会被炸毁。而越军因为刚刚占领阵地,没有工事,照样要挨打。那要是一发炮弹正中坑道口呢?——那就没办法了,走楼底下还有让花盆砸死的呢。

他们的炮火够凶的了,但是更凶猛的炮火并没有投向李海欣高地,而是砸在了清水河以北的开阔地上。就是老山这个下颌前面的嘴唇部位。地形限制,越军的一线部队不能埋伏太多,二线要通过这片开阔地才能支援上来。

当时老参曾经说过有多少部队朝那个方向开炮,但是我没有记下来,反正是半数以上的火炮都指向这个方向。可以肯定的是中国炮兵这一战打出了极高的水平。步兵报告,说他们看到了一个奇观——炮弹炸出一道滚动的火墙,仿佛静止一样立在阵地的前方,在黎明前比照明灯还亮。越军只要敢于接近这道火墙,立刻就尸骨横飞。

战后总结,炮兵部队认为这道火墙对保证中国军队的胜利极为重要,这样,增援上不来,张友侠的一个团正面上,越军没有多少数量的优势,否则中国步兵虽然能打,毕竟不是兰博,能不能守住就很难说了。作战结束的时候,这位老参到松毛岭上去看,越军在中国阵地前的遗尸有两个部分,泾渭分明。一部分是从山脚到阵地前沿,最前面的离张友侠指挥所只有不到三十米,接近肉搏距离了!上千名士兵全都是头冲着北方,象晒的干鱼一样,很多士兵衣衫褴褛,连鞋都没有,可是身上挂满 了武器,手榴弹,子弹,刺刀……——中国守军当时都很慨叹,说看了这场面眼睛发酸,越南政府实在对不起这些勇敢的兵啊。还有一部分就是山下清水河方向了,那里,简直就是屠宰场,植被全都不见了,越军的尸体和装备都是碎块,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这就是那道火墙的功效。

这道火墙就一直屹立着,直到天亮,越军的增援就是上不来。

而步兵们还看到另一个奇观,那就是天空中不断闪现象礼花一样的闪电。

这个场面炮兵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明白,那是双方的炮弹在半空中相撞了!

因为中越双方都集中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炮火在对射,试图敲掉对方的炮兵阵地。

老参讲,越南小鬼子炮算打得准,可是咱的炮兵阵地隔着一座松毛岭山梁,他看不见阿,所以命中率高不上去。令越南人莫名其妙的是,他还击得越凶狠,损失就越大,越军的火力到天亮就开始顶不住了——不是不想打,而是能打的炮都被中国军队干掉了。

越军这时候就开始了一个更莫名其妙的举动。他们发疯一样的猛攻169高地。

后来中国军队判断,越军狂攻169高地是他的另一个错误。

从当时的报道可以知道,老山作战打到第二天中午,炮兵的炮弹打光了,有一个小时的火力缺口。越军援军冲上来,全力拿下了八里河东山与松毛岭之间的169等多个高地。169高地是松毛岭二线的门户,虽然重要,但越军当时已经在150高地打开了中国军队阵地缺口,不需要拿下169,也可以进攻松毛岭主阵地了。如果他们这一个小时全力中央突破,恐怕张友侠真的会休克过去,一个不巧松毛岭要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烂仗,鹿死谁手很难说。

而越军却中了邪一样,集中全力向169疯狂突进,一定要占领而后快,结果,等他们拿下169,中国炮兵的炮弹也到了,越军败局已定。

越军为什么认定169如此重要呢?

从截获的越军电文得到了答案。

原因是越南炮兵被中国大炮打惨了。

从后来掌握的情况看——也不知道中国方面怎能知道的那样清楚。中国军队的炮弹象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打中越军炮群,甚至越军刚刚打完一炮,不到一分钟就被连人带炮炸飞。越军曾经冒死转移阵地,可是在新的阵地上结果完全一样,甚至有中国炮弹打进了越南炮膛之说。

中国军队的炮怎么打得这么准?越军指挥官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从地图上他得出了答案:169!

因为169高地的位置和高度,越军认定中国方面在169高地上有一个炮兵观察所和指挥所,所以能够俯撼越军炮兵阵地,指挥炮火准确射击。

因此越军电令前线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拿下169高地,否则炮兵无法提供火力掩护。难怪越南步兵打169打得眼睛都红了。

问题是169高地上根本就没有炮兵的人,只有一个步兵排。老参说:那地方炮弹一炸一团烟,三十公尺以外人鬼难辨,谁会把炮兵观察所安在那里阿?看地图指挥作战,越南人啊,官僚!

七、赶集的中国炮弹

中国炮兵怎能打得这样准呢?靠炮兵观察所是传统思路,越军指挥官的想法符合常规。

问题是中国炮兵当时依靠的并不是炮队镜和方向仪,这次越南人吃的苦头,当年美国人都没有给他们吃过——越战的时候还没这个技术呢。

中国炮兵当时能够占据优势,重要原因是使用了先进的雷达系统。而这套雷达和普通雷达不一样,它不需要象传统的炮瞄雷达一样照准目标来指挥火炮射击,而是深深的隐藏在中国军队的后方。炮打不着它,它也看不见越军阵地。——当然这也是越军侦察人员没有发现它的原因。

那怎么指挥炮兵射击呢?

这是因为它的工作原理比较特殊,这个雷达天线朝天,不用转动,扫描范围囊括整个老山越方正面。它不看越南人也不看越军阵地,专门琢磨天上飞过来的越南炮弹。

大家知道炮弹是不会拐弯的,都有一条固定的弹道,只要越南炮弹出膛,中国军队的雷达就开始追踪它的飞行轨迹,得到三个点,加上风向影响,就可以准确计算出它的弹道,雷达联机的计算机里面,预先储存了中越双方战场的地形图,只要弹道计算出来,马上就可以接着算出越军火炮的位置,位置精度正负10米。甚至可以根据其弹道推断出越军使用的是什么火炮!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雷达站直接通知炮营:方位多少多少,越军某某种类火炮某某门。

记得《渡江侦察记》么,当年咱们赔上一个周长喜,花两三天功夫才能搞到的情报,这玩意儿三五秒钟就搞定了。更狠的是这玩意儿长的是复眼,一次能跟踪二十多个目标,也就是说就算你越军二十门炮同时开火,它照样可以指挥炮兵同时敲掉你二十门炮。越南人越是拼命反击,损失越惨重,因为他们没有琢磨过来,对付这样的雷达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要开炮,你不开炮,空中没有炮弹,这雷达就拿你没辙。简直和神话里的照妖镜差不多。固定了点再打不着,那也太看不起中国炮兵了,这是最基本的功夫阿。

结果越军炮弹还在空中飞呢,中国炮弹已经出膛直奔越军炮兵阵地而去了。一边是盲目的覆盖性射击,一边是大炮盯着你脑门搂火,本来中国炮就比越南炮多好几倍,于是在步兵眼里,就看见越军一发炮弹刚刚出炮口,一群中国炮弹已经象萤火虫一样跟过去了,很多越军火炮根本来不及开第二炮就被炸飞。步兵阵地上欢声雷动。越军169炮兵旅的火炮越来越少,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已经不是一群炮弹往一门越南大炮上招呼,而是越南人一开炮,中国炮兵的各个阵地就争先恐后的向它开火,“一群群的炮弹象赶集一样”,这是炮兵部队赵扣斌团长回忆录里写的话。

不到八个小时,越军一个加强炮兵旅,就被活活打瘫在阵地上。这一次炮战意义深远,从近的影响说,越军炮火被彻底打垮后,占领松毛岭前沿的越军失去火力掩护,为中国军队七月十三日下午的大反攻提供了充分条件,中国军队收复几个丢失的高地,都只有越军挨炮,越军的炮兵基本保持沉默,也许是没炮可用了,也许是吓住了……从远的影响说,此后越南炮兵基本失去了和中国炮兵进行对等炮战的勇气,若干越军指挥官曾经进行过尝试,没有一次不是输得很惨。这一战确立了中国方 面在老山战线的火力优势。

关于这台奇妙的雷达之出身,有瑞典,英国两种说法,兄弟所了解的情况,从瑞典进口了两台,从英国进口了两台,性能基本相同,但都带有仿制样品的性质,进口两家的产品,是为了进行比较。也就是说,一台放到前线作实战检验,一台由国防科工委拆零件研究仿制。实战证明,这种被称为”相控阵“的雷达对炮兵来说如虎添翼。总之,科技建军,科技强军,老山守军是第一批受益者。

有资料提到中国军队的雷达站遭到越军袭击,这是实情。至于被毁的是瑞典的雷达还是英国的,就无从知道了。这个我在三十八军期间没有听到,而是后来听人讲过,基本事实是不错的。那已经是老山战后很久了,越军才摸清了中国雷达站的位置,干掉了XX军区侦察大队的警卫人员,把这座雷达炸毁了。越军在投入作战前两次潜入雷达站侦察,直到有绝对把握才发动突击,战斗打响十分钟完成任务撤离,毫发无伤,从作战角度上的确是精品。

有说法讲这是越南特工干的,则似是而非。因为这支越军沉着镇静,组织严密,动作凶狠而老练,能够干掉XX军区侦察大队的警戒,那不是越军普通特工队作得了的。真正的凶手是越南人民军陆军总司令部直属的特种部队所为。这是中越作战中中国军队的一次重大损失。特种和特工一字之差,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当时中国选取了两家的产品,所以,所以立即把备用的那家设备送上了前线,依然保持了作战优势。

当时还有一种雷达可以测量越军迫击炮的弹道,是一种可以机动的小型雷达,没有独立的雷达站,产地不详。

这支越军的特种部队,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怎样消灭的这支越军,按说这和本文的主旨无关了,我所了解的内容也比较少,只能尽力而为,把我所知道的和大家分享。

八、“周瑜部队”

越军特种部队的覆灭将来可以写一本书,据说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怎样捕捉到越军的行踪,具体情况不详。粗粗看来,作战颇为简单,南京军区调集侦察部队实施反击,做法是用另一台雷达为诱饵,越军上当中伏,全军覆没。

如果真的这样简单,那越南特种部队也就不叫特种部队了。据萨所了解的情况,里面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

首先“南京军区侦察大队”的称号就不对,这次“特种对特种”的作战,是当时正在雏形的中国特种部队实施的一次成功行动。之所以有这样的说法,一来中国至今对特种作战保持缄默,二来当时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确实还没有成立,三来这支部队的前身和南京军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渡海作战的目的有关,不过估计不会有抓人的任务,因为不论台湾方面如何说,说到底他们还是中国人,而中国人为代表的东方军队在作战中的表现无一不象狡狐,出手就把对方统帅抓了去,近代东方军队无此先例,倒是阿拉伯老哥出过不少洋相,——传成这样的番号不足为奇。

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现在已经有所曝光,这支在南疆立功的部队,前几年兵器知识杂志曾经登出过一张他们的照片,没有什么内容,外行人也不会注意,但是他们印刷粗糙的臂章暴露了其真实身份,那是一种凶猛的猫科动物,也正是这支部队的代号。

当时这支部队没有番号,我倒愿意给他们一个绰号,就叫做”周瑜部队“好了。

为什么叫做“周瑜部队”呢?因为据说他们的指挥官是一个带眼镜的陆军军官,而且酷爱音乐,能自己谱曲,在军中称为美谈。戴眼镜的军人如果不是有特殊的才能,根本就不会存在于军队之中,“周瑜”也一样。从当时的简报看,他们出发前进行了仔细的训练,并责成前线提供相当的情报,到达后,一星期就捕捉到了越军,并在地方部队配合下将其歼灭,他们到达的同时,中国炮兵对越南纵深进行了两次惩罚性的炮击。

根据若干蛛丝马迹,萨认为这一仗更重要的功夫在盘外而不在战场,当越军出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灭亡。其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中国军队对袭击作战的针对性训练和演习是在后方而不是前线进行的,现代的观通手段为他提供了丰富的现场地形情报,甚至很可能效仿以色列人预先制作了现场仿真环境来实施演练。同时,收集的情报,证明那支神秘的越军特种部队还在当地活动而没有回后方。这就突出了两个要点,第一,“周瑜部队”的袭击真正实现了突然性,越军直到挨打对他们的存在一无所知;第二,越军特种部队留下,当然不是为了辅助前沿部队作战,他们的目标,必然是中国军队补充上来的第二套雷达,因 此,诱饵也就好定了。

尔后,中国炮兵有意发动两次炮击,给越军造成压力,迫使越上层催促这支部队出击。可以说,是越军的上层指挥官把他们的特种部队注入了死地。而“周瑜部队”从到达前线,就一直在固定的地点埋伏,依靠其出色的军事素养,真正象一片落叶一样隐藏在滇南的密林山岭中。至于他们如何推断出越军的袭击路线,则不得而知。

战斗的过程激烈而短暂。越军发现上当,虽然遭到围攻,但依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突破了地方部队的阻击线,按照预定路线紧急撤离。然而,在他们撤离的路线上,早已张开虎口的“周瑜部队”在极近的距离上发动了袭击,由于中国人的训练、武器、人数、时机、地形都占有优势,越军几乎来不及抵抗就大部被击毙,越军指挥官和四五个部下退到在一个山坡上抵抗,宁死不降。

如果把越军弹药耗尽,也许可以抓到活口。但“周瑜”下令狙击手开火,结果越军全部被击毙。从东方军队对俘虏问题的看法出发,我认为“周瑜”的做法与其是残忍,更像是一种“惺惺相惜”,一种对于敌方优秀特种部队军人的尊重,我想他若自己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宁愿战死而不愿被俘的。在战斗结束后,中国方面为越军阵亡人员立了一座墓碑,中国通知越南方面,随时可以将这些越方人员的遗骸运回国内。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支狡诈而凶悍的越南特种部队,其指挥官却是一个三十二岁的女军官!她在知道逃生无望的情况下带头向中国军队的阵线猛冲,被当场击毙。

眼镜和女人,谁能想到中越两国最精锐的部队主官,却带着两个和军人形象颇为矛盾的特征。

我曾经奇怪,这位“周瑜”为何默默无名呢?军中的朋友告诉我,如果进行英模报告,这样的军人就变成了“国宝”,大概是不会参加下一次战争的,而“周瑜”这样的人物,是特种部队的老祖宗,怎么能随便亮相?如果计算中国特种部队的奠基人,绝对应该算上“周瑜”。非常遗憾的是,中国特种部队正式成立不久,这位“周瑜”就遇到了不幸,——不是阵亡,而是在回营的路上发生交通事故身亡——连雷锋那样的因公殉职都不是,就是一起简简单单的交通事故,肇事的是一辆违章的大货车…这位能谱曲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哎,可惜了。

这是老山作战之后的事情了。

九、南疆装甲部队的最后一战

顺便说一下,在老山守卫的中国军队中也有女兵,当然她们不是特种部队,而是卫生兵,这些“火线天使”是士兵们的偶像。一个猫耳洞里如果进来一个女兵,那就是整个阵地最闪亮的一个点了。越南军队打别的洞那是正常性对抗,可是如果试图进攻这个女兵,那麻烦就大了,周围几个猫耳洞的中国小伙子会一齐跟你拼命。以至于越南人得出个结论,中国女兵万万惹不得。这个可能是夸张了。不过中国女兵下猫耳洞肯定有过的。

松毛岭防御战的高峰是七月十三日上午,越军前线部队突破150高地防御,张友侠收缩兵力,在松毛岭主阵地和越军对峙。越军向前突进到张友侠团指挥所下方的山谷里,从那里架起迫击炮对中国军队的阵地猛烈炮击。

这时,炮兵拒绝了步兵请求炮击这伙越军的要求。

步兵说:打吧,我给你磕头了!炮兵团长赵扣斌还是一句话:不打。

不是炮兵傲气,是真的不能打。当时三十八军的一位老参还是十四军的炮兵排长,他说:“没法打阿,我们团都是加榴炮和榴弹炮,弹道比较平,榴弹炮好一点儿有松毛岭挡着也打不到岭下的山沟阿。我们的炮弹都擦着松毛岭的山脊,象剃头似的,还是打到越军身后去了。我们团长不敢再打近了,那时候我们装的是触发引信,灵敏度很高,打中根树枝也会爆炸,那不就成了用空爆弹打张友侠了?”步兵也明白炮兵没办法,把大炮搬上山那根本不可能,但自己阵地的近程炮火不够狠,还要打越军步兵,无法打掉越军炮火,只好报到师里求援。

这样,就给了装甲兵一个参战的机会。

因为老山背后,有五个坦克连,一直在待命出击。

装甲部队在老山一线名声不佳,被步兵称为”死猪不怕开水烫“,因为坦克兵都倍儿精神,倍儿上相,不象步兵在前线洞里简直连裤衩都不穿。问题是老山地形崎岖,用不上他们啊,当兵的老在后头趴着,那谁会瞧得起你呢?

从七一二打响,装甲兵就等着让他们上去,但是没有任何消息。也是,坦克又没有翅膀,能飞上李海欣高地么?好容易等到上午,通报越军装甲部队出动了,坦克兵们一片欢腾——中国的装甲部队打仗少,有点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没想到几分钟以后通报,我军的排炮打中越军坦克,越军坦克两辆被就地击毁,一辆被掀翻落入清水河中,其余从水口方向逃跑……搞得装甲兵象泄了气的皮球。

现在命令终于下来了,命令他们驶上松毛岭东侧山脊,打击越军一线冲锋部队和携行火炮。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战术,因为坦克的机动性比普通大炮好多了,可以上山——当然松毛岭的坡度也够驾驶员喝一壶的,——而且适于直瞄射击,还不怕越军普通步兵火器。前面提到姓常的老参就是老山装甲兵出身,他的坦克一爬上山,就把他吓了一跳。

他吃惊的是越军依然保留了”旗手“这个古老的建制,——我军也有旗手,那是夺取老山时的临时职务,一般作战是没有这个危险的职位的——而越军步兵居然簇拥着旗手,举着军旗向中国军队阵地猛扑,那气势还真有点儿吓人。

坦克的炮弹把越军的直瞄炮火和旗手一起打掉,越军失去了跟随的目标,后退下去,他们用各种火器向坦克开火,但是在两千米的距离上对坦克的装甲毫无用处。常老参的部队只有一个北京兵负了伤,他冒险跳下车给坦克指路,一颗越军重机枪子弹打碎了他半边的牙齿。对这样的英勇行为装甲兵嘲笑的却很多,因为这个北京兵曾经嘲弄大家:“老山,北京也有个老山,离八宝山一站地。”大家都说中这一枪是因为乱说话,否则,子弹干吗不打他的屁股?目标可大多了。

其实,科技人员给老山带来了好处,也带来了麻烦。当时老山炮兵储备了3.5个基数的弹药,什么叫一个基数呢?就是一个战斗日的预计消耗量。结果打到中午,只打了半天,3.5个基数的炮弹全部用光,大炮居然断顿了!中国炮兵的火炮射速超过了预料的三倍,让炮兵专家们大跌眼镜。不过,后来炮兵的看法,用炮弹垒一千多米长的火墙,那再加三个基数也不够用啊!

幸好广西地方全力支援,连运猪的车都换了运炮弹,老百姓也真帮忙,不记代价的往上送,结果一个小时后,中国大炮再次开始怒吼。

时机太好了,越军看到中国军队炮火出现间隙,认为成功在望,一方面二线部队全部打到一线,一方面出动摩托化部队一个团,紧急赶来支援。谁知中国方面炮弹到的这样快,这一个团的车队刚过水口村,就遭到毁灭性的炮火打击,越军未及下车就被打得死伤惨重,越军纷纷跳入一口水塘逃避,结果一颗大口径炮弹正中那口水塘,当即把水塘变成了浑红色的泥潭。越军在一线发动了营连级的集团冲锋——曾经有我军官兵惊异于越军为何采取如此疯狂的战术。事实是越军已经没有退路,背后就是中国军队炮火构成的火障,前面是居高临下的中国步兵阵地,反正不降即死,所以干脆发动了这种自杀性的大规模冲锋。

“肉弹”到底是挡不住子弹的,中国军队在大量消灭越军有生力量后,于下午发动反击,越军历尽千辛万苦拿下的142、169、150、33、33副等高地,转眼被中国军队夺回,越军败局已定,被迫下令残军总撤退。似乎中国军队对撤退中的越军并未进行特别凶狠的打击,还是比较客气的。从此越军再也没有拿回过老山战线的主动权,直到中越双方最后走向和平。

出国以后,有一次妻子在学校遇到一个越南留学生,她听多了我讲述越战的故事,就询问那越南人怎么看中越战争。

那越南人说他们赢了。

怎么赢了呢?

越南人说:自从1984年一战,越南就不再在前线放置重兵了,因为那是怎么打都打不赢的。越南人以后忍受了委屈,在阵地上尽量和中国方面建立友好的关系,感化中国军队。最后,中国人终于答应和平了。和一个强大的邻国相处,而使它最终接受和平,所以,我们赢了。

妻回来和我说起,问我他是不是在吹牛?

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去年到越南去旅游,看到一个越南警察野蛮的殴打一个小贩,他就上去“抱不平”。结果那个越南警察理直气壮的说:“这个人一定要打,这个人太可恶了,他竟然敢欺骗中国同志!”……

萨觉得,如果越南人讲的“赢”是获得了和平,那么,就不必和他认真好了。我所见到的军人,没有一个畏惧战争,但也没有一个热爱掠夺和征服。徐良说得好:“我们去战斗,就是为了保卫和平。”和平,是每一个人的渴望,特别是那些在最前线战场上的军人,恐怕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热爱和平的群体了。如果战争的结尾是和平,那么,这就是人类全体的胜利。

那么,南疆长眠的烈士们呢?

就象诺曼底和卢沟桥的英灵一样。

没有他们,就没有和平。

愿我们的战士永生,愿我们的战士能够听到这和平的钟声,也愿这种声同样被越南的士兵们听到——无论是活下来的,还是死去的。

后记

写这篇文章,我曾经犹豫再三。

因为我知道这篇文章写完,可能会带来很多问题。

这篇文章的素材,来自我所接触的军人的讲述。我本人喜欢军事,但是属于爱好而已。对于这些素材,有许多我觉得颇可推敲,甚至有些内容,我认为和权威的记载,大有冲突之处,这让我颇为踌躇是否把它们写出来。

我也知道军人中少不了喜欢吹牛的家伙,特别是要维护部队的荣誉和军种的荣誉的时候——他们吹牛的时候也一样可爱。

也可能他们是和我这个毛头小伙子开玩笑,我去三十八军采访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人家犯不着和我认真。

可是我决定还是无论如何写下来。

为什么呢?

我想到了在南疆战斗的那些兵,那些我们中国人的兵。这些材料里,哪怕只有部分是真实的,我也不愿意我们中国士兵的英勇因为自己的犹豫而被历史遗忘。为了牺牲者,也为了曾经在那里奋战的士兵们,我要把它们全部写下来,也算是尽了自己作为爱他们的人的一点责任。

[全文完]

来源:萨苏博客